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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转帖]《多了一个》-姻合作品 [复制链接] qr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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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4 14: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我和王刚同时叫道:“住手,把枪放下。”李存壮结巴道:“胡子强,你干什么?快听泉子和你兄弟的,把枪放下。”
  王强枪口抵住李存壮后脑勺,狞笑一声:“李油子,你听错了,弟兄们是叫你把枪放下呢!老子看不惯你个各跑欺负女人,不行吗?”我连忙喝道:“你们俩都把枪放下。”李存壮又急又气:“胡子强你疯了,我让她换衣服就是为弟兄们着想,她又不是你媳妇,你管什么鸟事。”
  王强一听脸上顿时像刷了一层黑漆,不但没听我的话把枪放下,反而把枪口往前面一顶:“李油子,你个各跑再放一句屁,爷爷立刻给你尿壶上开天窗,信不?”李存壮的脸也真的沉了下来,枪口向前也紧紧顶住了抱着孩子的女人脑门:“胡子强,泥人也有土性子,你李爹今天就不放手,有种你开枪试试。”
  我看王强额头一根根青筋暴了起来,大惊下顾不得多想,连忙抬枪对准了王强脑袋:“强子,立刻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快放下啊!”同时觉得脑后一凉,什么东西顶在了我后脑勺上,身后王刚苦涩地说:“泉哥,你先放下枪,让我和我哥慢慢说。”
  王刚的枪口紧紧抵住我的后脑,我额头冒汗,却怎么也不敢放下枪,生怕王强一个冲动真开了枪,到时候可是一连串地倒人,沉声对王刚说:“刚子,不要怪我不放下枪,老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也是为大家好,你快让你哥先把枪丢了。”
  不等王刚开口,王强已经骂道:“明白个鸟,女人落在鬼子手上,还不知受了多少罪,你李油子拿个鬼子衣服硬往人家身上套,算什么出息。你放不放下枪?”
  我一下愣住了,心想:王强说得不错,这女人很可能被鬼子们祸害了。早先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在被扫荡过的村子里,被鬼子们糟蹋过的姑娘媳妇,眼睛全都空洞洞的无神,也能吃也能走,但看见穿黄衣服的就发抖,你跟她说话她就直愣愣地看着你,看上去就比死人多口气。
  面前这个女人,也许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聋子是哑巴,而是和那些被鬼子们糟蹋过的女人一样,变得半痴不呆了,那她坚决不穿鬼子军服也是正常的,李存壮这样拿枪指着她肯定是不合适的。
  李存壮听到王强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口气缓了下来:“强子,把枪放下,算我老李急糊了眼,你把枪放下,我给大妹子赔不是。”我和王刚对望了一眼,舒了一口气,两人同时把枪放了下来。
  不料王强没把枪放下,狠狠一笑:“姓李的,还是你先放,我信不过你。连长昨天夜里在庙里说过,什么事情都得防着你一手不能让你掺和,说明你这个人有问题,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王刚惶急地叫了一声:“哥,你在乱说什么?”我的头嗡的一下:“原来是这样,王强说得没错,从昨天夜里在山神庙的布置来看,连里的计划安排,李存壮真的是一点不知情。连长为什么要怀疑李存壮?连长在怀疑李存壮什么?最要命的是,为什么连长不让我开枪打狼狗,而坚持安排刘晓刚开枪?仅仅是因为刘晓刚的枪法好吗?还是?难道……
  难道连长对和李存壮走得最近的我也一起怀疑了?这就是那天早上连长把我和李存壮一起支开的原因?
  难道,如果当时鬼子不来,连长他们接下来要布置对付的,会是我和李存壮?!我茫然地看着我前面的人,那个女娃搂住女人的脖子,面朝我正捧着黑球露出眼馋的神色,突然伸出舌头迅速舔了一下黑球,瞬间我好像看见,她嘴里黑洞洞的没有牙齿,陡然有点恶心。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5 16: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李存壮这会儿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沉声说:“姥娘的,原来你们一直在怀疑我,好,好,好,兄弟没得做了,兄弟没得做了,我放下枪,我放下枪。”边说边慢慢垂下枪口。王刚松了口气,叫道:“李哥,你放下枪,我跟你慢慢说,你别听我哥的,他不会说话啊。”
  李存壮嗯了一声,边放下枪边慢慢转身,面对王强的时候,突然枪口一挑,戳在王强下身裆间,恶狠狠地唾了一口:“胡子强,你真当我怕了你了?李爹当兵打仗的时候,你娃还穿开裆裤呢,你李爹喝血比你喝粥还香,会怕你个娃子?来啊,开枪啊,看我一枪先崩了你的骚根,让你下辈子投胎当娘儿们。”
  王强的枪口迅速抵上了李存壮的脑门:“各跑李油子,你跟老子玩阴的。老子做胡子的时候,扒的人皮缝起来能给你老小子做寿衣,会怕了你?我数一二三,不开枪的是孙子。一,二……”
  我大惊,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先开枪的肯定是王强,我随即抬枪再次对准王强:“住手,胡子强,再胡闹,我真开枪了。”王刚随即在我后面抬枪瞄准了李存壮:“李油子,放下枪,你敢动我哥一根毫毛,我饶不了你!”
  事情演变成这样是谁也想不到的,连二鬼子翻译都看呆了,我隐约觉得不对劲,都是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弟兄,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脸翻成这个样子,大家好像突然都毛躁了起来,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都拿到台面上来了。
  可形势逼人,我是连气都不敢喘,生怕眼睛一眨王强就开了枪,王强的脸色就跟煞神附体了一样,手指在慢慢扣紧扳机,李存壮的眼珠子也斜了,手指也开始扣扳机。我跟王刚对望一眼,真的不知道怎么是好,如果他们两个真开了枪,我们怎么办。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如果李存壮真的开枪打死了王强,王刚打死李存壮后,会放过和李存壮走得最近的我吗?看着王强和李存壮扣紧扳机的手,我不由自主地用眼睛瞄向王刚,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先打死他”?
  打死王刚?我怎么会起这样的念头?但很明显底下我不打死他,他就该打死我了,我该怎么办?我的枪口已经不由自主地向王刚倾斜,王刚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惊讶地看着我:“怎么,泉哥,你拿定主意和李油子合起来灭了我们兄弟俩?”
  身后的二鬼子翻译嘀咕了一句:“不是吧,又来了?”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我这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但很明显他被我脸上的神色吓住了,头一缩再不敢说话。
  一转眼的工夫,王刚已经闪电般地把枪口对准我,咬牙切齿地说:“泉哥,想死想活你放个话!”我舔了舔嘴唇,却没说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不然我就会被他杀了。”
  女人们都不说话,一时间庙中的院子里静得可怕,破开的庙门口像一只巨大的独眼怪兽冷冷地看着我们四个拿枪的男人。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5 22:53: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事情的结束是谁也想不到的,眼看就要四枪齐发的时候,忽然那个日本女人走过来鞠了一个躬,捡起地上的军服搭在了抱女娃的女人胳膊上,又对女人鞠了一个躬,再对我们鞠了一个躬,静静地退在一边。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下子从我心中被抽走了,我舒了一口气,突然看到自己的枪口还指着王刚,慌忙把枪口垂下,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疯了。王刚也同时垂下了枪口,茫然地看着我。
  军服已经到了女人身上,虽然不是穿上的,但起码她以后想穿就穿,李存壮也有了台阶下,就势垂下了枪口,王刚立刻跑过去举起王强的枪口朝天:“哥,李哥这是实实在在地为我们好,你怎么能想对他开枪?”
  王强茫然地松开了抓住枪的手,连连搔着头皮:“我,我,这个,我是看到李油子逼这大嫂穿那个鬼子军服……对,对,我想起了翠花,一股火就上来了,对,对,一定是这样,火上来了,火上来了。”
  王刚的脸暗淡了下来,李存壮吐口痰在地上:“日你姥娘的,胡子强你给我记住,以后你就是被鬼子抓去点天灯,你李爹看着也不会救你,你找你那个翠花去救……”王强阴沉了脸不说话,王刚朝李存壮摇摇头:“李哥别说了,我们哥俩给你道歉,翠花是我哥当年的媳妇。”
  李存壮张了张嘴,没说话,我想起来王强和王刚当年是合买的一个女人做婆娘,那个女人正是被鬼子祸害死的,他们兄弟俩也是因为这个跟鬼子结的仇,看来李存壮也记了起来,他用眼睛瞄向我,我连忙过去打圆场:“都是一个连的兄弟,闹得不要过分了,事情到这为止,赶紧撤退。”
  王强再次卧地听了听,脸色变了:“快走快走,声音又近了不少,是大洋马的重蹄子声,准是鬼子的部队。”随即走到了前面,后面那个二鬼子翻译连忙退后躲到了原来排在第三的小鬼子后面,再后面走的是那个日本女人,日本女人后面那个大嫂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圆球,递给了背后背着的女娃,那圆球是日本女人往她胳膊挂军服时碰掉在地上的。
  李存壮拍了拍王刚的肩膀:“刚子,虽然你刚才拿枪指着你李哥,但我信得过你,我俩一块走,你跟我说说,昨天夜里庙里庙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刚点点头:“好,我也正想对你和泉哥说。昨天夜里的事处处都透着蹊跷,我们边走边说吧。”李存壮也点点头,两人并排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处在最后的位置断后,看着前面的人陆续走出庙门,不知怎么心里放松了下来。其实我们都清楚,刚才的情绪失控肯定是不正常的,一定和庙里的什么东西有关,但就是有时间我也不想去查了,现在,我只想离开这个诡秘莫测的山神庙越远越好。
  我最后走出庙门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山神庙,不知怎么眼前浮现出了昨天夜里火把下摇曳的山神像那张狰狞而暧昧的脸,不禁打了个寒战,暗暗庆幸自己居然能活着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谁知道,我以为离开山神庙是梦魇的结束,结果走出山神庙才是噩梦的开始。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6 19:2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鬼打墙
周围有一种奇怪的咝咝声在低响,似乎有一群毒蛇紧紧地跟随在我们的身边,但放眼看去,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哪里有什么活的东西。

(一)
  我走出山神庙的时候,王强正趴在地上听着,低声道:“不好,不光有骑兵,还有重车的声音,不对,是什么大家伙,卡车也发不出这个声音来,邪乎了。地动山摇的,前面不能走了,大队人马就是从那赶来的。”
  王强站起身来,一指前方,我和王刚对望一眼,面有忧色,知道想继续前进突围是没指望了,那只有沿着来时的路撤退,那里的山路陡一些,鬼子很难集中兵力在狭隘的山路上进行大规模的战术围剿。
  可是这样后退就是继续往深山走了,离冲出包围圈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唉,在战场上,能多活一秒,不光靠本事,更多的是靠运气,有时候活着就是为了撞到最后那颗打死你的子弹,更倒霉的就是撞到炮弹。王强已经替我们作出了判断,带头往来路走去,我们顺势跟在后面。
  太阳照在积雪上的反射光映得人鼻子发酸,眼睛要掉眼泪,一行人里面有战俘有女人还有小孩,速度可想而知,而且深山里没什么人走动,白皑皑的积雪短时间里化不开,一踩半个小腿深,好在换上了鬼子的高帮靴子,否则真想像蒋介石说的那样不成功则成仁,直接喂自己一枪算了,省得受这活罪。
  我前面的李存壮精神倒是很大,和王刚两个边走边嘀咕,我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和他们并排走着。
  我靠在王刚右边,李存壮靠在王刚左边,正问走在我们中间的王刚:“刚子,胡子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倒是不怎么说假话,你给我说清楚,那天夜里山神庙里你们哥儿几个是怎么瞒着我定下的局。都在我眼皮底下,我怎么就没看到你们商量?咋瞒过我的?为什么要瞒过我,说说,说说。”
  我更关心这个问题,既然李存壮问了,我也不需要问第二遍了,也边走边看着王刚。王刚往手心哈了点热气,搓了搓手,扭头看着李存壮:“李哥你要看到连长的布置才真有鬼了,夜里泉哥给鬼子押出去,我们被绑上后,连长,刘晓刚,我和我哥,你老李,五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睡着了。”
  李存壮问:“谁,我怎么没看到?”王刚扭回头看着前面的路边走边淡淡地说:“你当然没看到,那个睡着的人就是你。”
  我听得一愣,连忙去看李存壮,李存壮吓了一跳,险些滑倒在地上,连忙用枪撑起稳住,怀疑地问:“不能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王刚微微一笑:“没印象是应该的,你睡得太熟了,只顾一个劲儿地讲梦话了。”
  李存壮紧张地问:“我说什么了?”王刚低头走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对李存壮说:“李哥,你别怪连长撇下你,你心里有事,说的梦话谁听了都得对你不放心。”
  李存壮突然也不说话了,闷声低头走路,王刚也没进一步说什么,只有我头脑里乱乱的,没想到夜里我被鬼子押出去一会儿,回来却成了最不知道情况的人,李存壮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和他在山洞里说的以前的遭遇有关吗?太阳照了半天,地上的雪粒没开始那么细了,一踩就成了冰碴,其实我们走路的人就和这冰碴一样,没准哪地方射来颗子弹倒在地上就任人家踩了。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李存壮喊出声来:“不对不对,这路不对劲,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好像在一个地方绕圈子!”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6 19:31: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我们被李存壮喊得吓了一跳,连忙查看四周,但在这雪后的山路上,能辨别不同方向的参照物基本等于零,除了地上的雪,就是枝头的雪,哪里能看出什么不一样。
  何况我们要躲鬼子的追踪,一路恨不能把所有痕迹消灭干净,一点碎件也没留下,更要命的是地上,我们在走出庙门不远处,就发现了雪地上有鬼子部队路过的脚印,然后故意混在脚印里面走。结果,现在我们也分不清到底这脚印里面是哪一队的了。
  就是说,李存壮说的也许是对的,也许是不对的,但我们绕圈子走的可能性确实不大。王强笑了:“李油子,你是闭着眼睛能下河捞鱼的角色,现在睁着眼睛反变成了绕圈拉磨的大耳驴了?”
  李存壮被王强一数落,疑疑惑惑的更不肯定了,摇了摇头:“我就是一感觉,也不能肯定,你们有没有这感觉?”
  被他一说我心里好像也有点慌,真的感觉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王刚想了想,问王强:“大哥,你听听,走了这么久,鬼子离我们多远?”
  王强趴地上听了听,摇摇头:“不好说,似乎鬼子进了庙还没追出来,部队不行军我这里听不到的。”
  李存壮一听往地上一坐:“哎呀妈呀,没鬼子追你早说啊,又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急匆匆赶的什么魂啊,歇着,歇着,累瘫了都。泉子,有干粮没有?你看那闺女饿得一个劲儿地啃球。”
  我摸摸怀里还有点硬饼,是早些时候换衣服时收拾下的,掏出递给那抱孩子的女人。王强嘀咕一句:“不够吧,我开个罐头算了。”那女人接过干粮却没递给背上的孩子,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王强看着张了张嘴,没说话也没继续去解装罐头的鱼网袋。
  我和李存壮对望苦笑了一下,我坐在他旁边,王刚也东张西望地坐了下来,李存壮拍了拍王刚的大腿:“刚子,你还没说连长他们哪里去了。”
  王刚抬头看向王强的方向:“这个问我哥比较合适,我那时候忙着在棉袄上穿手榴弹,他和连长接的话。”王强看王刚看向自己,也走了过来,又看看李存壮,紧挨王刚坐下:“要说我也知道的不多,是这样的。昨天夜里跟在刘晓刚和连长后面出庙的虽然是我,但我一出庙门就看见刘晓刚扶着连长站着,连长脸色苍白,很明显一条左腿不对劲(我听到这心里咯噔一声),我连忙想过去帮刘晓刚一把,连长朝我一挥手:别管我,快接应底下陈泉他们。”
  李存壮哼了一声:“陈泉他们包括不包括我老李啊?”我朝李存壮看了看,李存壮闭上了嘴,王强没理李存壮,继续往下说。
  “我冲回庙门口的时候,正撞上我弟弟从里面蹿出来,一出来就回头关门,边朝我喊:‘哥,关门,关门,快帮忙。’我愣了一下,但想我弟弟脑子比我好使,这么做准有他的意思,于是立刻扑过去和他一起推庙门,这时候那倒霉鬼子出来了。”
  王强一指被反绑着的鬼子,鬼子肥头大耳,倒有点福相,看着我们呵呵地傻笑,笑得我有点发毛。王强说:“就他。半冲半拽地落在了我手上,我一顿拳脚把他打晕,再看庙门已经被刚子关上,用外衣袖子把门环拴住了,然后他从兜里捧出一把手榴弹,吓了我一跳。”
  就在我弟弟穿手榴弹的时候,突然我听见身后刘晓刚对连长说:“连长,你看,怎么会这样?”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7 14:49: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王强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捏了个雪球就砸了过去,正中鬼子头上,怒道:“笑什么笑,瞧你那龇牙咧嘴样!”鬼子摸摸额上滴下的雪水,一下子站起,一看是王强,又重新坐下,垂头不笑了。
  我和李存壮对望一眼,心想鬼怕恶人这话真一点不假,只听王强说:
  那时候我回头一看,刘晓刚正用刺刀挑起来地上那只狼狗,那只狼狗挂在刀尖上软绵绵地垂着就跟张皮似的,连长拄住枪,仔细看着狼狗尸体趴着的那块雪地。
  我隐约看见那雪地上好像有个黑洞,不过也可能是狗血染了一块,正要走过去看看,突然听见刚子喊我:“哥,帮我开门,我一只手不方便。”
  我朝刚子一看,吓了一跳,他一只手指钩住衣服上的弹弦,另一只手在拉开扣在庙门拉环上的衣服袖子,我连忙拉开他的手,骂他:“你疯了,泉哥和李油子两个死里面还不够,还要加上你。”
  刚子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低喝道:“开门!”我这兄弟,虽然平常不见他红脸,但发起毛来够瘆人的,我都不敢拗他,只好一跺脚,“罢罢罢,庙里是弟兄,庙外是兄弟,左右救不了,哥陪你一起死了算。”
  刚子回头对刘晓刚叫道:“晓刚,连长拜托你了,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去找你们。”刘晓刚答应一声:“好,你们保重,我安顿好连长来接应你们。”然后刘晓刚扶着连长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大门。
  
  我刚要问,李存壮抢先道:“那他们没说万一不回来,到哪里会合?”王强抓了抓头:“好像说了。”我和李存壮一起怒道:“废话,说就是说,没说就是没说,什么叫好像说了?”王刚也不满地看着他哥哥。
  王强叫起撞天屈来:“不怨我啊,连长出院子前是指了指地上,好像就是狼狗尸体原来在的地方,说了句‘如果逃得掉,带大家顺着这找我和晓刚’,但接着庙门就被打开了,鬼子都围了过来,我哪还来得及过去看?随口说了声哦,连长他们就离开院子了。”
  我和李存壮倒抽一口冷气:“那你和我们撤退时候怎么没提?”王强憨憨一笑:“然后大家不是随庙门一起被炸出去了吗?院子里的雪被我们整得乱七八糟,到哪去找连长指的线索?说也白说。”
  王强说到这里停住了,从怀里掏东西,除了他,李存壮和王刚都在发愣,我也想:“看来连长和刘晓刚撤退的时候,一定发现了什么异常的情况,说他们是撤退,不如说是去追踪更合适。
  那么他们追踪的东西,和那条诡异的狼狗,和昨天庙里发生的诡异事件有没有联系?如果有,只怕也是凶险异常,可惜留下的线索也被粗心的王强给疏漏了,当然那时候的情势也不怪他。
  可是,连长腿上有伤啊,现在就是连长他们遇见什么,我们也没办法去救援了,何况我们现在自保都成问题,除非老天爷帮忙,否则我们和连长相遇的机会实在太小了。”
  我正忙着想事情,突然李存壮大喊一声:“胡子强,你掏的什么?”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7 22: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我被李存壮的叫声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摸枪,看清楚后又好气又好笑:王强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掏出一支点燃后美美地吸了一大口,闭着眼睛甩甩头,半晌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白烟,闷声回答李存壮:“洋烟,不认识吗?”
  李存壮喉头滚动,看着王强手指夹着的烟头:“哪来的,哪来的?”王强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鬼子那柴房里和罐头放一起的。我还捎来两铁盒洋酒呢。”李存壮讪讪地说:“啥味道?我闻着不地道,帮你尝尝?”
  王强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尝。”李存壮手搓了两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王强在那吞云吐雾咽唾沫。
  当兵的十个有九个好烟,特别是这种纸卷烟,老烟煤子都管这叫软金条,闲着的时候部队里一包纸烟能换一颗子弹,每个兵战前发的子弹都是有限制的,多一颗子弹就多了一份活命的希望,而李存壮这样的老烟鬼为了能抽到烟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战前几十颗子弹,一转身他就能拿去换香烟,到最后上了战场,没开两枪就没子弹了,只好躺下装死。
  要是往常他早围着王强转悠,就是装孙子也要哄根把烟来,不过出发前他和王强那一架掐得太狠,话都说绝了,现在无论如何也抹不下这个脸来,馋得团团乱转,王强理都不理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好容易等王强一个烟头落地,李存壮一个箭步拾起,捡起就往嘴里叼,嘴里嘀咕:“浪费啊浪费啊,还有那么一大截呢。”
  我看了看王刚,王刚没注意他们两个,只是皱眉闭着眼睛半仰头,似乎在凝听什么。李存壮捡起的烟头落地时被雪打湿了,吸了两口没味道,拿在手里才发现,骂了一句娘,咬咬牙,囵吞了准备放嘴里嚼,却被王强一把将烟头打落在地,气得跳了起来。
  在营里李存壮换到烟,抽到最后一根,总是舍不得动,但放着又怕霉,结果想出一招绝的,把香烟拆了用开水浸在水壶里,当茶叶一样泡着,只闻不喝,渴了宁愿用别人的水壶,还给起个土名字:水烟,也不准别人开盖子说怕走了味,所以大家叫他李油子不光是说他老兵油子做人圆滑,也是对他老烟油子的简称,当然大家就是渴死,也没人愿意碰他那破水壶,喝壶里的水,想想都够恶心的。
  虽然他一般怕死要活的不得罪人,但有个条件:任何人不能动他的烟,不能摸他的水壶,谁动他跟谁急,天王老子也不认。我一看要坏事,两个人又要僵了,连忙喊王刚一起调解,刚喊一声“刚子”,王刚手一挥:“别说话,不对劲,你们有没有发觉出庙门后,我们周围一直有种咝咝的怪声。”
  我吃了一惊,原来王刚也听到了,我还一直以为是我耳朵被炸鸣了以后幻听了呢,不知道别人还有谁听到了。我顾不上管斗鸡似的李存壮和王强,看向其他人:抱孩子的女人低着头,似乎没听见王刚的话;日本女人抬头迅速瞄了那对母女一眼,又低下了头;日本俘虏嘴里倒是一直念叨,但发出的是苍蝇般的嗡嗡声,跟我听到的那种毒蛇吐芯似的声音截然不同;李二苟茫然地看着王刚,似乎不懂王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人回应王刚的话,但我确实听到周围有一种奇怪的咝咝声在低响,似乎有一群毒蛇紧紧地跟随在我们的身边,但放眼看去,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哪里有什么活的东西。
  明亮了一上午的天色似乎又在渐渐暗下来。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8 13: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半个上午的路,似乎空气又冷了起来,这鬼天气会接着下一场又一场的雪,我看王刚朝地上四处搜索,有点发憷:“刚子,你不是觉得这雪下面有东西吧?”
  王刚边蹲下拂开地上的积雪边回答我:“难说,肯定有什么东西从庙门口就跟着我们了,反正不在上面就在下面。”我打个寒噤,抬头看看天,天虽然放暗了,但雪后的天空一下能看出很远去,是什么东西也隐藏不了的。
  真的像王刚说的那样,会有什么东西在雪下游走?我不自禁地挪了个地方,感觉真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会从脚下突然钻出来。眼看王刚已经迅速拂开了好大一片空地,雪下面只有泥土,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我不禁松了口气。
  但王刚表情还是那么紧张,他朝我看了一眼,忽然问:“会不会是土里有什么东西,不是雪下面,是更下面,土下面?”
  我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也被他的想法搞得毛毛的,强笑着回答:“要么是地里蛇虫什么的开始交配有声音……”王刚看着我不说话,我自己也觉得扯淡,大雪封地的时候蛇虫冬眠还来不及,就是醒得过来也冻僵了,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王强和李存壮还在对峙着,我看了看他们,突然心里有些烦躁,心想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胡闹,忍不住想骂他们,还没开口,王强已经掏出一包烟砸在李存壮胸前,骂道:“看你各跑没出息的鸟样,一根烟头也拾得跟宝贝似的,还跟你强爷较劲。抽抽抽,抽死你个烟油子。”骂完掉头就走。
  李存壮连忙扑住了身上要滚落的那包烟,眼皮凑上去瞅了又瞅,脸上渐渐浮出了笑意,看了看王强的背影,哼出声来:“ 伸哪咿呀手,摸呀咿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咿哪哎哟 ……”一边小心翼翼地撕开烟包, 凑到鼻子前嗅了又嗅,掏出来一根。
  虽然看到王强粗人有粗办法,用一包烟和李存壮消除了矛盾是好事,但不知怎么我刚想骂人的一句话没说出来,心里更烦躁。听李存壮唱起了十八摸,我忍不住喝道:“李油子注意点,有女人在,哼的什么调调?”李存壮边坐下深吸了一口点着的香烟,边朝我挥挥手:“女人?已经走啦,泉子你也走也走,打罪骂罪没憋气的罪,我这一抽开头,要快活一会儿的,你先走,我回头去追你们。”
  我一看王强带头,王刚在招呼我们,一行人又开始出发了,那个抱着女娃的中国女人走在最后面,小女娃正抱着黑球,脸从女人肩头露出来,偷偷地看着我和李存壮,我勉强朝她一笑,低头对李存壮说:“你快点抽完,赶紧跟上来。
  李存壮的眼睛眯了起来,好像我的话他已经听不见了,我苦笑一声,摇摇头去追王刚他们。在快步追赶中,我见到那个女娃依然偷偷盯着我,便朝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她也朝我一笑,低头舔了舔手中的黑球。
  一刹那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还是我这次看清了,那个女娃吐出的舌头居然细细的比一般人的长多了,我揉揉眼睛,女娃已经掉过头去了。我摇摇头,确定自己脑袋被炸坏得不轻,再继续跟上队伍。
  周围似乎还有那种咝咝的怪声,像很远又像很近,回头看去, 李存壮坐在那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我已经看不清他嘴里的香烟头了。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9 22:3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最漫长的路莫过于没有方向的路,我们行走在雪地上的唯一目的就是离敌人越远越好,但谁知道我们这样不停地走下去,会不会是离另外一批敌人越来越近。
  天越来越暗,风从开始的丝丝飘过渐渐变成了怒号,地上的雪粒被风卷得满天飞舞,大雪还没下就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不时地回头张望,奇怪李存壮怎么还没有赶上来。又走了一会儿,王刚、王强也发现不对劲了,叫停了队伍。大家都看向后面,对视了一眼。
  我抹去眉间的雪末,担心地对王刚说:“刚子,你们先走,我回头去看看李油子。这么久了,难道他想把一包烟全抽了才赶上我们?”王刚摇摇头:“不可能,他舍不得,一准出事了。”
  王强插嘴说:“能有啥事情,李油子又不是小孩子,我们到现在就走一条直路,他还能摸圆了?迟早赶上来——要不我们再歇会儿等他?”
  王刚看看我,我点点头,王强招呼一声,队伍站着等起了李存壮。站着就显静,片刻之后,耳朵里灌满了风声,我陡然想起来,起风以后,那周围的咝咝声已经很久听不到了,也许被风声盖了吧。
  突然鼻子一凉,湿了一片,立刻又是一片,和雪粒打在脸上的点点冰冷的感觉完全两样,抬头看天,刚晌午时分,天黑得跟黑牛皮一样,鹅毛大雪又飘了下来。
  不能再等了,风声已经吹得人声都听了模糊,我对着王刚喊了一声:“不行,刚子,我还是回头找找李油子更放心。”王刚站在来路的风头,回的话被风吹散了,我正要奔近他说话,王强背枪也跑了过来:“泉哥,我和你一起回头找。”
  我刚要点头,忽然不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寡妇听了十八摸啊,抱了枕头哭男人哪。尼姑听见十八摸啊,不念经来想和尚哪……”王强呸了一口,恨道:“来了,各跑李油子,你们看他快活的,早知道不把烟给他抽了。”
  我也有点怒,心想什么时候了,李存壮还这么漫不经心的,这么拖累大家也太不靠谱了。正准备给他点脸色看看,可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歌响,始终不见人,而且声音一点没有接近。
  王强怀疑地说:“怎么回事,难道他掉坑里了?从听到声音算,这会工夫爬也爬过来了。”我摇摇头,也琢磨不透发生了什么。李二苟也往我们这凑,王强瞪了他一眼,训道:“你凑过来干吗?”
  李二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害怕,这歌唱得瘆人。”王强怒道:“李油子唱歌就这嗓门,你不爱听我还要去找窑姐给你唱首小曲?哪暖和哪待着去。”李二苟直摇头:“我不是嫌这歌不中听,我知道这是长官队里的李长官唱的,我是说,我怕有鬼。”
  我和王强异口同声问:“什么有鬼?”李二苟又往我们身边凑近点,东张西望,寒着喉咙低声说:“我是怕,你们那位李长官遇见了鬼打墙,只能在附近转悠,见不了面了。”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9 22:44: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王强立刻大怒,一脚朝李二苟屁股上踹了过去,骂道:“鬼打墙,我看这就两个鬼,一个是那个小日本鬼子,一个就是你这个二鬼子。”李二苟慌忙闪身避过,王强气没消,正要追上去再踹一脚,王刚一把拉住了他。
  王强气道:“干吗?”王刚凝神指指前方:“真的不对劲,你们再仔细听,歌声是从前面传来的。”我竖起耳朵听了一下,不错,歌声确实是从前面传来的。
  这就怪了,李存壮怎么跑我们前面去了,分手时间也不是很长,他就是抄近道也没这么快吧,我看看王刚,王刚摇摇头,王强骂句:“我还就不信白天能冒出鬼来,追上去抓住李油子问个明白不就是了。”
  这倒真是唯一有效的办法,王强已经往前面追了,于是我嘱咐王刚看好队伍,也随后追了上去,越追歌声越近。没多远,我刚追上王强,便看见有个人影坐在前面,我连忙拉王强闪进旁边树丛卧倒。
  见鬼了,前面人影嘴边一点火星闪现,扯着嗓子唱十八摸,一准是李存壮,而且看样子还快活得不行。我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王强已经蹿了出去,紧赶几步一把揪住李存壮,骂道:“李油子,你搞什么名堂,从哪蹿出来的?”
  李存壮大叫道:“放手,放手,看领子撕坏啦,叫你们等我就是,还专门回头找我干吗?麻烦!”
  我慌忙出来,先喝住王强让他放开了手,然后问李存壮:“我们回头找你?我看明明是你走过了我们头里,在这等我们吧!”
  李存壮很明显根本不知道我们说什么,过足了烟瘾的红脸油光闪闪:“管他谁找谁,赶紧一起走吧,别又天黑没地方躲雪!”王强骂道:“走?走你个各跑,你强爷现在都蒙了,不知道往哪走了。”
  我还没说话,王刚押着队伍也赶上来了,李存壮笑着说:“怎么,一家子都放心不下你李哥,全回来找……”大家都看着李存壮不说话,李存壮越说声音越小,终于脸上困惑了起来,看向我:“泉子,你们出现的方向不对啊,这是怎么整的?”
  我摇摇头:“不清楚,但很明显,就跟你曾经怀疑过的那样,我们确实一直在绕一个大圈子,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绕的。”李存壮跳了起来:“什么,还有这事?”
  我看向哆嗦着的李二苟,回答李存壮:“嗯,不是看到你,我也不敢相信真有这种事情。不过刚才倒是有个人说了,我们遇见鬼打墙了。”
  李二苟慌忙摇头:“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王强跑过去就要踹他:“我看你各跑是欠踹,不该你说的时候你要说话,该你说的时候你又不承认了。”李二苟屁股上被踹了两脚,哭丧着脸嘀咕:“爷,我想说的时候你不让我说,不想说的时候你逼我说。我横竖是个挨踹的命,你踹吧踹吧踹吧。”
  王强真的举脚又要踹,王刚轻轻说了一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王强悻悻地收住了脚,嘟囔一声:“我还是那句,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忽然冒出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我们这的说法,鬼都是下午出来的。”我们吓了一跳,一看居然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说话了,她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死死地盯着我们。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19 22:4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鬼娃报仇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真正害怕的表情,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害怕,是真正从心里面发出来的寒意。 李二苟现在的表情就象一只饿得吃不消的耗子,偷偷溜出洞,东张西望,知道却看不到那只悄悄躲在某个角落里,随时要扑过来的恶猫。
  (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那个猎户妻子的眼睛,我都从心里面发寒。我曾经见过被鬼子祸害惨了的女人,她们的眼睛是那种空洞而失去生气的感觉,像是骨子里的希望和支撑一下子被人从骨髓里抽出去了。
  而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睛虽然也阴沉,但不是那种死气的沉,好像在她眼睛的深处,还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窥探你。如果说有什么相似的感觉,就像我没当兵时,深夜里陡然惊醒,发现炕头我养的黑猫绿莹莹的眼睛在枕头边悄悄地盯着我,一见我醒来,它立刻闭上眼睛,似乎一直也在梦乡中。
  等我假装再次睡去,偷偷留下一条眼缝,会发现黑猫又悄悄地睁开眼睛,继续在黑暗中偷偷地窥视着我。而且不只这个女人给我这样的感觉,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女娃,给我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只能理解成她们现在对我们身上穿着的鬼子军装有强烈的不信任感。
  但至少这次的说话,说明她的耳朵还是在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而不是没脑子的行尸走肉,可是在说过“鬼是下午出来的”这句话后,她又变成了那种木然的表情,再也不出声了,倒是让我们听了后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来,互相看着一时也跟着说不出话来。四周静得可怕。
  那个日本女人也茫然地看着我们,被俘的胖胖日本鬼子听不懂中国话,不懂也不害怕,依然痴痴地笑着,忽然王强大吼一声:“站住,我早知道你小子打鬼主意了,你给我站住。”我们齐齐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李二苟已经跑出了几十步外,王强从身后兜里捞出一听罐头,丢手榴弹似的一挥手,在空中打个圆弧,正好落在奔跑的李二苟后脑勺上,李二苟啊呀一声,跌跌撞撞地歪了几步,一个狗啃泥扑在雪地里,我们连忙围了过去。
  李二苟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李存壮踢了他一脚,担心地说:“强子,劲大了,该不是砸死了吧。”王强摇摇头:“没的事, 我手头有数。”随即用枪管抵住二鬼子屁股中间,说:“就算死了,我这枪下去,死人也能蹦跶着跳起来。”
  李二苟立刻连滚带爬地蹦跶着跳起来,惊叫道:“长官饶命,我刚才只是吓晕过去了。没死,没死呢。”王强追上去连打带踢:“我一直知道你各跑不是好东西,还什么鬼打墙,想蒙住我们好逃跑不是?还想着逃回去带鬼子来抓我们不是?别做梦了,看你强爷一枪先崩了你的瓜瓤。”
  我们没来得及说话,王强已经用枪抵住了李二苟脑袋要扣扳机,李二苟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喊:“爹,爹,亲爹,冤枉,冤枉啊,我要有那本事蒙住各位亲爹打转走路,早把长官们转回皇军,不,鬼子那去领赏了,谁还陪你们走这冤枉路啊!天地良心,我家有七十老母,下有……”
  李存壮一把托起了王强的枪管,砰的一声,子弹斜斜地擦着李二苟的后脑皮蹿进了地下,在李二苟脑后头发上留下了一条焦痕,李二苟闻声倒地,四肢抽搐,一股尿臊味漫了出来。
  王强不满地说:“干吗,这种祸害,早杀早好。”我摸摸李二苟的鼻子,点点头:“老李做得对,这二鬼子的话也有道理,谅他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现在他是战俘,我们不能说杀就杀的。”
  地上,李二苟闭着眼睛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我死了吗?各位阴差,小的在阳世一向行善积德,正直无私……”李存壮踢了他一脚:“行善积德,正直无私的那是说你存壮爷爷,没你的分儿,起来,你小子命大,还没死呢。”
  李二苟大喜爬起,连连磕头:“谢谢长官饶命,谢谢长官饶命。”李存壮骂道:“死了你也活该,胡子强说得对,你小子居然想逃回去继续给日本鬼子当狗,毙了也是应该的。”
  李二苟指天发誓:“要是想带鬼子抓各位长官,我李二苟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我恨不得八辈子不和各位凶神祖宗见面才好,哪里还会……”王强和李存壮一起怒道:“什么,我们就这么不和善吗?”李二苟吓得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想跑是有别的原因的。”
  我和王刚一起问道:“别的原因,什么原因?”李二苟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直直地看着我们说不出话来。
  王强立刻又掏枪:“我就说留这祸害没用,大家让开。 ”李二苟悲号起来:“我说,我说,我,我逃是因为队伍里有鬼。”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0 19: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真正害怕的表情,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害怕,是真正从心里面发出来的寒意。 李二苟现在的表情就像一只饿得吃不消的耗子,偷偷溜出洞,东张西望,知道却看不到那只悄悄躲在某个角落里,随时要扑过来的恶猫。
  可以肯定让他这么害怕的不是站在他面前的王强,而是隐藏在我们中间的某个不知名的东西。由于李二苟的表情太让人吃惊,王强也有点被他惊住了,一时放下了枪,朝我看来。
  我们连里四人同时对望一眼,天被风雪吹得暗得可怕,每个人的面目都有点模糊,看得出,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瘆人,也许和我一样都想到了前天夜里在岩洞里报名时多出来的一个人数,一切诡异的事情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李二苟说我们里面有鬼,会不会就是指队伍里有那一个多出来却看不到的东西?我还在想,王刚已经开始点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加上我,加上孩子,九个人,没错。”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那李二苟哆嗦得更厉害了,王强上去踢了一脚,骂道:“说,你这话什么意思?”王强指向日本鬼子:“他?”李二苟低头不说话。王强又指向那日本女人:“她?有问题?”李二苟还是低头不说话。
  王强毛了,怒骂:“跟你强爷玩把戏,敢动摇军心,爷现在就毙了你。”随即掏枪,李存壮一把推开王强:“少得瑟,你还学会动摇军心这词了?仔细连长回来扒了你。”王强不满地说:“李油子你向着谁呢?老子再唬唬他就该冒泡了,看他耍什么大刀。”
  李存壮摇摇头:“我看他的表情不像假的,何况我们刚遇见怪事的时候这二鬼子还没见过我们呢,编不出来。”王强要张嘴,王刚拉开了他,李存壮掏出一根香烟递给李二苟:“来,来,先抽根烟。”
  李二苟哆嗦着接过,王强不满地嘀咕。李存壮笑眯眯地对李二苟说: “糟蹋了!”我在王强脚脖子那踢了一脚:“没事,有话说出来,现在大家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说清楚,就是滚水淋耗子,一窝都得死,说出来,大家还能有个担待不是。”
  李二苟抬头看了一圈,连女娃八个人都盯着他,吓得他立刻又低头不敢说话。李存壮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嘀咕:“不对劲啊,这二鬼子好像真的对我们里面什么人怕得不行。”
  我打了个哆嗦,低声问李存壮:“你意思说胡子强?”李存壮摇摇头:“我看不像,他怕胡子强那是明怕,现在这样那是暗怕。我看大家都这么盯着,八辈子他也不敢说。要么你让大家都转过头去别看他?”
  我点点头,趁李存壮再次询问李二苟当口,拉着王刚命令众人都转头向后,最后我自己也转过头去,隐约听见李二苟低声说了两个字“脚印”,然后就没声音了,连忙回过头来。
  听到说话的明显不是我一个人,王刚已经开始检查脚印,我心想难道什么东西一直在跟踪我们,多出的脚印被李二苟无意中发现了?不知道和我听到的那咝咝声有没有关系,可脚印虽然被新雪掩盖了一点,但怎么都看不出哪里有多出来的痕迹,我正困惑地抬起头来,发现李存壮变了脸色。
  李存壮重重地一点头:“对,脚印,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刚要问他,李存壮枪口已经陡然抬起对准了队伍中的一人。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0 19: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王强已经怒吼起来:“李油子你没完了是不,存心跟我对上了?又拿枪吓人家?你把枪放下,你放不放?”
  李存壮枪口所指,正是那个抱着孩子的中国女人,我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李存壮的手臂:“老李,有话说话,干吗又动枪?”一滴水滴在了我手上,我仔细一看,李存壮的秃脑门上热气腾腾,也不知道是汗,还是被骤然升高的体温蒸发掉的雪花。
  中国女人抱着女娃子,冷冷地看着李存壮和我们不说话,王刚拉住要扑上来的王强,声音也有些不耐烦:“李哥你干吗总和这娘俩过不去?”李存壮持枪的手直抖:“脚印,你们看那脚印有没有不对劲?”
  王刚再次看了看后面留下的脚印:“八双,没错,不多不少,没有不对劲。”我也点点头,李存壮发疯似的叫起来:“九双,应该是九双。”王强哈哈大笑:“李油子你发神经了吧,当然是九个人啊,不过这个女娃一直是她娘抱着的,哪里会有脚印?”
  李存壮的枪口抖得更厉害了,盯着枪口下的母女俩连眼睛都不敢眨:“胡子强,你他妈脑袋长裤裆里去了?你想想,从我们进柴房开始,到现在有没有看过这女娃脚落地?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脚印?”
  我愕然松开了搭在李存壮胳膊上的手,看着女人抱着的女娃,她跟没听见外面说话一样,低头玩着那黑球。难道我以为自己看错的这女娃不正常的地方居然不是我的幻觉?
  一股比风雪还冷的寒意瞬间直刺进我的军衣来,李存壮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有脚印的那是人,没脚印的那是鬼,这女人从开始就把女娃死死抱着不放,除了对孩子的溺爱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性。
  这个女娃,是鬼娃。女人不让孩子脚落地,就是在掩盖鬼娃没脚印这个事实。
  李存壮枪口慢慢挑上,对准了专心玩着黑球的女娃,对那女人喝道:“把她放下来,放地上,让我们看她到底有没有脚印。”女人跟没听见一样搂着女娃一动不动,倒是那女娃子终于被惊动了,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们。
  也许是听了李存壮的话先入为主,我越看这女娃的眼睛越寒,两只黑的水灵灵的眼珠似乎能透过我的双眼直看到我的脑子里去。我突然有种感觉:李存壮说得对,这个女娃子不正常。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骨骸,更有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有战场的规矩,不做兴讲妇人之仁,两军对垒,就像收割庄稼,谁割的人头多,谁就是大将军,但说死了手上沾的也是士兵的鲜血,拿了军饷本身就是卖命钱,有愧疚也有限,倒是对于平民百姓,哪个当兵的开杀戒都会有报应的。
  这不是光说良心谴责的问题,而是实实在在,摸得着看得见的报应。平民百姓活着斗不过拿枪的,死了做了冤鬼就不怕枪杆子了,但军队里关于冤鬼索命的传说不是很多,倒是私下一直流传着鬼娃报仇的故事。
  王刚突然一脚踢在蹲着的李二苟的脸上,把李二苟踢的趴在雪地上,沉声问:“狗日的,你们是不是祸害死了这女娃?”李二苟头埋在雪堆里,哭号着说:“是鬼子干的,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是鬼子们用刀挑死了她,我也是被炸迷糊了,出发后才想起来啊。她,她,她是个死娃子,十几天前就被鬼子挑死了,是我亲手埋在庙后面的。”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1 14:17:3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我的头嗡的一下,连忙抬起了枪,王刚也抬起枪对准了那女娃,低声道:“泉哥,这下麻烦大了。你信不信这李二苟的话?”
  我看着紧张的李存壮,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反问王刚:“你信不信李存壮的话?”王刚跟我一样沉默了,两个人就这么端着枪,和李存壮一样对准那个女人背上的女娃,但谁也不敢开枪。
  部队里关于鬼娃子报仇的传说一向很风行,流行最广的一个故事是北洋军混战时的事,那时军队里好多人都是原来的鞑子兵剪了辫子,放下长枪拿短枪,革命不革命也就是看脑后有没有那条驴棍,所以军纪极其败坏,杀平民脑袋冒功领赏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一杀就不是一个两个,因为一个村子里你杀一个两个,剩下的村民都看得到,迟早有一天会被捅出来。
  捅出来当官的绝对饶不了你,就算当官的不把百姓的命当命,也不能容忍这么浪费子弹的事情,到时候谁干的谁都得掉脑袋。在这种想干缺德事情又怕掉脑袋的情况下,于是更缺德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屠村。
  整个村庄,只要是成年男丁,一个活口不留,尸体全部是领赏的筹码,至于娘儿们孩子,这些容易暴露的尸体,就地挖深坑埋个干净,事了以后天衣无缝。当官的也没办法逼着死人脑袋说话好问清楚:喂,你活着是当兵的还是种地的?何况有些当官的自己也指望手底下的大兵杀的人头数多,好向更大的官领赏,就是以后那些妇女孩子的尸体被野狗刨出来了,指责的也是对战军队做下了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永远没有真相浮出水面的一天。
  在这种情况下,鬼娃子复仇的故事终于爆发了。谁也记不得第一个传出故事的是什么人,但故事以火一般的速度在军队里传播,大致是这么一个说法:
  在一次战争后,傍晚某个军队炊事班去河边取水烧饭,隔着河是一些孩子在嬉笑玩耍。由于河很宽很广,黄昏的天色又暗,谁也没在意战场附近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件小事。炊事班取了水就回去洗米蒸饭。
  饭好之后,饿了一天的士兵狼吞虎咽,忽然一个士兵闷哼一声,捂着喉咙咯咯作响,旁边的兵以为他噎住了,连忙连按带捶,但他就是吐不出来,眼看进气少出气多的当口,军医赶到了。一看不好,这军医也是个猛人,二话不说,拿刀就把要噎死的士兵喉咙开了个洞,结果喉咙洞一开,乒当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
  你猜是什么?不是骨头,不是鱼卡,是个银铃铛,小孩子手镯脚镯上挂着的小铃铛。铃铛取出来了,那个士兵也噎死了,部队里把他埋了后,可恨死炊事班了:居然敢在饭菜里落下这东西,存心拿爷儿们的命开玩笑哪,结果差点起了兵变,都逼着炊事班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炊事班连喊冤枉,这烧饭的也就能落个饿不死的好处,哪里有钱打这银铃铛放在身上,就是打了也不能落到米粒里去。当兵带头闹事的就把话挑明了:“你们不要装,战前大家合伙屠的村,埋妇女孩子尸体的就是你们炊事班,还能不在死人头上扒皮,把尸体上的首饰捞干净?银铃铛掉在饭里噎死人就已经不对了,更不对的是你们把扒来的东西保管得这么不仔细,还落米里去,让上面知道了还不把大家一锅端?你说你们该死不该死?”
  被他这么一说,一个炊事员忽然想起来了:“不错,这铃铛我是见过,是套在一个银镯上的,这银镯也确实是我在死孩子身上扒的,可战前我已经把它贱卖典当了啊,还没钱赎回来呢。”边说他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当票,上面写得清楚,都当了快半个月了。
  大兵们都愣住了,这样事情就蹊跷了。在这当口,忽然炊事班长想到了淘米时在河对面戏耍的那群孩子,仔细盘问一遍,炊事班居然没一个士兵看见那帮孩子的脸。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1 22: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等炊事班把这件事情说给哗变的士兵听,士兵们将信将疑,可说到底大家也不敢动手把炊事班的人全部打死,打死了谁去做饭?几百号人总不能从此自己动手下灶吧?于是嚷嚷一阵子,这事就此不了了之。
  诡异的事情出在第二天傍晚。炊事班再次去河边淘米取水的时候,那伙孩子又出现在河对面戏耍,炊事班长连忙让人通知军营里的人来看,等军营里的人一到,看对面真有一帮孩子,也不敢随便放枪,于是派了两个水性好的准备游到对岸看个究竟。
  下去的两个人,游到河中,忽然同时没了,众目睽睽之下,头往河里一没(读mō),就此没再浮上来。大家慌忙再派两个水性好的去救,到了河中,那两个人又没了踪影。
  对面的孩子还在那嬉笑玩耍,这面的大兵可慌了手脚,谁还敢再下水?于是就有士兵拉上枪栓,对河那边喊话,想逼对面的孩子游过来看个究竟,可对面的孩子不闻不问,依旧自己玩自己的,有的兵就急了,对天鸣枪。
  这下对面的孩子终于停止了戏耍,直愣愣地看着这边的大兵,有眼神好的大兵惊慌地叫起来:“不对劲,不对劲,那些孩子眼睛在滴血,千万不能让他们过来。”
  已经迟了,对面的孩子手挽着手慢慢地蹚进了河中,水面上就见脑袋浮着慢慢向河这边漂过来,越来越近。距离近了就看清楚了,这些孩子的眼眶里都没有眼珠,黑洞洞地流出血来,脸色白得跟涂了蜡似的,现在白痴也知道是撞见鬼了,一群大兵连忙对着水面拼命射枪,这时候那群孩子正好游到河中心,子弹还没到,头颅忽然全部沉进了河水,就此无声无息。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河水静静地流淌,连个泡都没有,就像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群士兵端着枪在河边直抖,有胆特大的去下游找了船,点了火把撑到对面小孩子玩耍的地方仔细搜索一遍:没有脚印。
  站着河边湿湿的泥土上,孩子们在泥土上面玩了半天,居然什么脚印也没有——这就是李存壮特别关心那个女孩子有没有脚印的原因!
  但我,王刚王强兄弟俩,还有李油子,我们都可以发誓没做过虐杀平民的缺德事,论理绝对不会招来鬼娃报复,估计倒霉就倒霉在我们押的这几个战俘身上。整支鬼子部队都被我们灭了,就留下这个二鬼子和那个日本兵。如果当时那支鬼子部队做了天地不容的事情——事实看来他们也确实做了。那昨天夜里发生的诡异事情倒真有了解释,是鬼娃子来报仇了,可是被我们连给搅黄了,不知道算不算和鬼娃子结了仇,但可以肯定的是,鬼娃子绝对不会放过剩下的两个人——李二苟和那个鬼子。
  更倒霉的是,我们杀了鬼子以后,披上了鬼子军装,又和剩下的俩家伙走在一起,现在在鬼娃子的眼里,我们和鬼子已经没有区别,也成了他们报仇的对象。真是倒霉催的。这不是我乱猜,根据传说中的鬼娃报仇的故事,只能这么推想。
  据说当年的那件事情,一群大兵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军营,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估计是炊事班见营里弟兄心神不宁,下了血本加料,每锅饭里,都蒸熟了一块香喷喷的肉。可是吃完了当兵的照样要揍炊事班的,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在饭底,有大兵吃出了牙齿,不是一枚两枚,合起来有几十枚,换谁谁不气。猪头肉好吃,没见过这么料理的,加上本来就心里发毛,于是又哗变了,要揍炊事班的。
  炊事班班长奇怪:谁他妈加肉了?谁他妈加肉了?上面长官抠得要死,我恨不能顿顿清水熬糠皮给你们才能够净贴,还他妈加肉,存心欺负人,不拿炊事班当班是不?两下对峙起来,有倔犟的士兵掏出牙齿,递到炊事班长面前:“看清楚,这不是猪头肉里的牙齿吗?”
  炊事班长一看大惊:“我的娘,这哪是猪牙,这摆明了是人的牙齿啊。”全部找出来一看,三十二颗牙齿,正好拼成一副人牙。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4 17: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这下整个军营都炸锅了。搞了半天,大家吃的到底是什么肉?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昨天被银铃铛噎死的那个士兵,尸体又从土里被刨了出来,全身上下被剔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连嘴里的牙都被撬掉了。
  牙和肉哪里去了?整个营里的士兵纷纷呕吐了起来,虽然这个营里都是坏事做绝,杀人不眨眼的主子,但这种超过忍受极限的事情还是让人吃不消的。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被噎死的那个兵,正是当时第一个出主意要屠村的人,在屠村过程中还糟蹋了一个女娃子,依稀记得,那个女娃,脚上有个银镯子,镯子上有个小铃铛。
  就此,鬼娃子来报仇的说法以火星点着汽油的速度在营里传开。当天夜里,无数士兵开了小差,成群结伙地逃跑,可是到天亮的时候,一个不少,全在军营门口集合了。原来他们走了一夜的鬼打墙,绕了一夜的圈子,一个也没跑得掉,更想不到的是,在河中心消失的四个士兵的尸体,被河水泡得发胀,现在全挂在军营门口的树杈上,眼珠也被挖了,空洞洞的眼眶死死地盯住军营。
  谁也别想逃,做了的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人是婆娘狠,鬼是娃娃凶,越小的孩子,死了怨气越重,因为人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就像一朵花,还没开你就把它摘下来,放到瓶子里加上水,它也非要挨过了花开叶落才走得甘心。小孩子也是这样,耗的就是那一口不忿离开阳世的气。
  这口气现在就落在了这营缺德兵的头上,当初怎么荼毒的,就怎么报应回来,还得变本加厉。娃娃是没什么道德约束的,做了鬼更是怎么折腾、难过怎么来,整个兵营吃饭从淘米到下锅到端上桌子都被严密地监视起来,唯恐再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了事。
  事情出在源头上,炊事班里的人是打死不肯去河边了,换了八个士兵去淘米打水,只回来两个,还是连滚带爬溜回来的,说大家刚到河边打水,刚刚漂开河面的水草浮萍,忽然发现,河水下一张张阴森森的孩子脸在悄悄地盯着河面上的人。
  凡是鞋面沾到水的没一个能离开河边,都被河水里伸出的一双双孩子手给拉了下去,只有这两个离河边稍远一点的活着回来了。整个军营一夜饿得嗷嗷叫,第二天一早自发地组织起来,决定去把埋在被屠的村子底下那些妇女孩子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村子就山斜建,上下有落差,尸体就埋在斜坡上,等挖出来才知道,原来当时挖得靠近水源,泥土被挖松后不久就滑坡,尸体全部滑下去顺着水源漂走了,不知去向。一伙气势汹汹的匪兵看着不断冒水,深不见底的坑洞傻了眼。
  想再逃跑,没那么便宜,四面八方跑出去,最后还是又回到了军营前,取水失踪的六个士兵尸体又被河水泡得发胀,挂在了军营门口的树杈上,眼珠又被挖了,空洞洞的眼眶死死地盯住军营。
  当时当兵的也急了,不管谁对不起谁,左右都是死,决定豁出来和鬼娃子拼命:首先大队人马荷枪实弹地开到河边打水,一趟趟把军营里的缸桶瓢盆都灌满了水,做好了长期打算,可是底下发生的事情更快,完全令他们措手不及。
  夜里哨兵放哨的时候,听到了炊事班蓄水的地方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哨兵壮着胆子过去一看,黑暗中,水缸旁,一群猴子一样的身影正趴在水缸边头朝下喝着水,听到哨兵过来的脚步声猛一抬头,黑暗中白森森的牙齿闪闪发光。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4 17: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哨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扣住扳机就开枪,睡梦中的士兵闻声纷纷赶来,火把照明房间,哪有什么人影,但水桶里的水明显少了一大半。这下更人心惶惶了,就是剩下的水也没人敢喝,谁知道这种鬼喝过的水人喝了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又得派大队人马去河里打水,打来水还得专门放哨看水库,折腾得人跟风车一样,到了夜间,困得打雷也起不来,但到了天明,真的有人起不来了,脖子肿起老高一块——一个小小的巴掌印,眼看着是喘不过气来活活憋死的,吓得营里驴嘶马叫了一上午,然后再到夜间,再睡。到了天明,又有士兵的脖子给鬼娃子摸了,又活活憋死几个。
  士兵们彻底疯了,睡不敢睡,吃不敢吃,就连端个脸盆打水洗脸,脸盆里都能有张七窍流血的脸在森森地看着你,死去的尸体也不敢埋,都堆在军营正中,谁都怕埋下土看不见会再起什么变故。天热尸体很快腐烂,军营里到处一片腥臭,还没人敢落单走开,臭也只有挨着。
  这一挨就不用鬼娃子上门了,很快瘟疫爆发,第一个倒下的就是军医,接连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士兵都趴下了,脸上黄得像蜡人,走路飘得像骷髅,军营里处处是大小便,终于有士兵忍受不住把枪口嚼进嘴里扣了扳机。自杀也会传染,死了的一个接一个,到了最后,夜里谁一句梦话:鬼娃子来了。所有处于半睡状态的士兵都蹦起来搂枪就打,也不管会不会打死活人,开完枪继续挺尸,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再少几个活人。不是鬼摸的,都是同伴开枪打死的。
  十来天时间,百十号人就剩几个人,剩下的就是军营中间一个庞大的死人堆。事情终于惊动了上面,又派了军队来调查,但据说凡是进那个军营的部队,再也没出来过,结果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能说得这么详细,这里面扯到一件事情。我听王刚说过,去年我没进连队前,王刚、王强是最早在连里的,李存壮是他们来了一年后分到连里的,神枪手刘晓刚还要后来。李存壮来了后,王刚、王强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听他讲故事,直到有一天他讲到了鬼娃报仇这个故事,本来大家听了就图一乐呵,但李存壮在讲的时候东张西望,疑神疑鬼,愣把王强给气笑了,笑骂李存壮:“老李你各跑讲个故事还做出这么多花样来,难不成你当时就是从那军营里逃出来的?”
  李存壮火烧屁股地跳起来:“胡子强,你他妈吃饭用嘴,说话用屁眼啊?这种话也能乱说,我看你媳妇当时在村子里还差不多!”王强立刻变了脸色,两个人干了起来,差点动了枪,从此互相看着总不顺眼,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王刚也觉得李存壮反应过分了,就没帮他,从此李存壮有什么事情也不对他们说,都憋在肚子里,我去了他还是这样。
  不过当时我确实没把王刚转讲的鬼娃复仇故事当回事,虽然他讲得鬼气森森,仔细想想,也就是做了亏心事生暗鬼,然后被传说夸大了吧。屠村的军队肯定有,以前有,以后也会有,做了亏心事被吓死的士兵一准也有那么几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军队上面觉得这个故事对严肃军纪,杜绝冒功现象很有好处,在宣传上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到最后就变得这么真假不分了。
  这是我比较实际的想法,但终于有一天,我才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有那么实际的。几个月前我们营队驻扎在南京紫金山脚下民房的时候,我半夜醒来,刚打个哈欠,忽然发现月光下一个小孩的身影蹲在睡着的李存壮身边。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4 17: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月光下看得真真切切,那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背影,我一下子想起李存壮说起鬼娃报仇的时候那不正常的表现,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这个老兵油子说的都是真的?被王强说中了他真是那军营里逃出来的?他把不该出现的东西带到了我们军营里?
  还没想完,月光从那个孩子的身影上移了开去,它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它,猛回头看了我一下,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悲伤。我吓得叫了起来,连忙去身边摸枪,身旁的人纷纷惊醒,那个身影哧溜一下从窗户里蹿了出去,快得就像一条影子,根本不是人能有的动作。
  等大家都起来点亮火把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李存壮的身边也没有脚印,大家都认为是我梦魇了,纷纷抱怨,只有李存壮听我说完看到的东西后,一声不吭地抱起了腿,把头埋进膝盖间。我看见他身子直抖,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第二天早上,哨兵在军营门口发现了栗子之类的坚果壳,从而估计出昨天夜里可能确实有黑影被我看到了,但那黑影只是山里的猴子作怪,不相信的只有我,因为那双悲伤的眼睛太像人了。
  也许不相信的还有李存壮,但他从和王强吵翻以后什么都不再说了,也许是因为只有我看见那个影子的缘故,李存壮从那时候一直表现得和我比较亲近。说实话,我们对他都有点看不起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太油滑,还有点神神道道的。不过毕竟是一个战壕里打仗的弟兄,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可以托命的。
  不料时隔这么久,这要命的当口,居然真的遇见了鬼娃复仇的事情,复仇对象居然把无辜的我们也扯了进去。我想那么多事情,实际上现实里也就瞬间,看着李存壮青筋暴起的额头,再看看盯着我们不说话的母女俩,我们持枪的手都抖了起来。要知道,这一枪下去,如果是我们在疑神疑鬼,那就是枪杀平民啊!
  突然一声惨叫,吓了我们一跳,转头看是王强一脚踢在李二苟的肩头上,骂道:“放屁,你这二鬼子没安好心,存心挑我们呢?要说队伍里有鬼,那只能是你!你不说我倒忘了,记得当时在庙里摔跤的时候,你各跑轻得跟灯芯草似的,摆明了就是鬼上身,说,你安的什么心?”
  我愣了一下,立刻回忆起来确实听王强说过这么一回事,当时刘晓刚还说这李二苟是人贱骨头轻,但从这蹊跷的事情看起来,这二鬼子的话还真不能轻易相信。
  李存壮的眼睛也瞟了过来,李二苟怪叫起来:“冤枉啊,冤枉啊,爷,你到底在说个什么啊,她,她确实是我亲手埋了的啊,就埋在庙后的地里,我,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王强上去就是两耳光,骂道:“各跑当你爷爷是糨糊泡出来的?跟你回去?跟你回去送给鬼子咬?越听越觉得你各跑不是东西,处处算计你爷爷。” 李二苟捂着脸呜呜地哭,还是王刚一句话说了明白:“别闹了,让那女娃下地,走几步看看脚印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强过去一把推开了李存壮的枪,真心实意地对那女人说:“嫂子,你也看到了,乱得不行,你就把娃子放下地,走几步,还娃个清白,好吧,算我求你了。”
  女人冷冷地不说话,反而把女娃往怀里裹得更紧。
mayday87
发表于: 2009-12-25 15:37:54 | 显示全部楼层

贴完了~ 但是文章还没完呢 希望大家会喜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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