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阅读萧红与萧军的传记资料后,曾写下他们两人相见的一刻,是那么令人动容——
1932年夏天,《国际协报》收到一位女性读者来信,请求给予帮助,能够为她寄去几本文艺读物,因为她是被旅馆所幽禁的人,没有外出的自由……信是写得很凄切动人。主编斐馨园便让萧军到旅馆看一看情况,是否属实。
这天黄昏,萧军带着介绍信和几本书找到道外正阳大街南十六道街的东兴顺旅馆。穿过二楼昏暗的长长通道,萧军来到名为张乃莹的房间,敲门,没有动静;再敲门,门扇轻轻地开了,黑暗中出现了个披着长发的女人,活像一个幽灵。一张近于圆形的苍白的脸,嵌在头发中间,一双特大的闪亮的眼精,直视着萧军,声音颤抖着:“您找谁?”“张乃莹!”“唔……”萧军走进这斗室,灯光昏暗,霉气冲鼻。他把老斐的信递过去,打量起这位姑娘来。姑娘身穿一件已经褪色的蓝单长衫,开襟有一边已经裂开到膝盖,怀孕的身形,乌发中,竟夹杂着根根白发。然而那苍白的脸是美丽的,一双大眼精,闪着秋水般的莹光。
姑娘坦率地向萧军倾吐了自己不幸的身世和遭遇:她当时二十岁,是个中学生,逃婚在外。未婚夫找到她后,花言巧语地骗奸了她,在旅馆已经住了半年。她怀孕后,又被薄情的未婚夫遗弃,现在欠账无法归还,被当作人质软禁在这里。说罢,她深情地打量这个穿着蓝布学生装的、充满刚毅之气的青年。姑娘读过萧军的作品,但没想到他是这样随和的青年!
无意间,萧军发现了放在桌子上的诗作:
这边树叶绿了,那边清溪唱着……
——姑娘啊!春天到了……
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
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酸!
剎那间,犹如一道电光石火,在眼前闪烁,萧军感到整个世界全变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一颗晶明的、美丽的、可爱的、闪亮的灵魂!于是,他暗暗发誓,要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这位不幸落难的才女!他决心同她结婚,这既是为了爱,也是为了将她从苦海中搭救出来。至于她的被XX、怀孕,他完全不去考虑。他爱的是她那惊人的、超凡的才华和她那纯美的无瑕的心灵。
于是他将自己兜里仅有的五角钱留给她,又给她写下了自己的地址,连夜向老斐汇报去了。萧军与萧红(案:张乃莹就是后来的女作家萧红)就这样认识了。
是的,萧军和萧红就这样相爱起来了,只源于那充满秋水般、带有才气的一双大眼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他们两人却没有偕老。1938年春,他们却在临汾分手了。这一对在松花江畔定情,在青岛、上海等地同甘苦、共患难达六年之久的文学伴侣,就这样在人生道路上分手了,一对鲁迅麾下的“小小红军”,就这样诀别所爱了!
萧军在致萧红的信中,这样写道:“你是这世界上真正认识我和真正爱我的人!也正为了这样,也是我自己痛苦的源泉,也是你的痛苦源泉。可是我们不能够允许痛永久地啮咬我们,所以要寻求各种解决的法子。”萧军有着东北“流浪汉”的个性,虽然他知道凡事要忍耐,但诗人浪漫的性格,又时时冲击他的心灵,他无法沉潜自己真挚的感情。而萧红看似极端坚强、极端敏感的女子。她面对萧军的感情伤害,她只身远赴日本裹伤,但内心深处还惦记着萧军。
她给萧军的信中说:“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在你看到之后一定要在回信上写明!就是第一件,你要买个软枕头,看过我的信就去买!硬枕头使脑神经很坏。你若不买,来信也告诉我一声,我在这边买两个给寄去,不贵,而且很软。第二件,你要买一张当作被子来用的有毛的那种单子,就我带来的那样,不过更该厚点。你若懒得买,也来信告诉我,也为你寄去。还有,不要忘了夜里不要吃东西。”写这封信时,萧红忘了自己是个出色的女作家,而只是一颗体贴入微的女子的平常心。
爱人的冷暖,曾是她自己的冷暖。这样的爱,是经不起伤害的。然而,伤害还是出现了。曾是三十年代中国文坛最幸福、愿作鸳鸯不羡仙的伴侣,终究分手了。曾经牵手想共度一生,却终究不能不放掉伊的手,看着她的背影远走……难怪张爱玲曾说:“执子之手”,是最悲哀不过的诗句。只因“牵手”之后,常免不了要“放手”的,而“放手”看似潇洒,实际上是泪干心枯之后的绝望。
正如当年张爱玲对胡兰成清坚决绝的话语:“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当年的爱意满盈,万水千山、倾国倾城,而今双手一放,红尘无爱、人世苍凉。那是人间最凄烈的场景,尤其是在渡口的地方,岸凝江流,帆起舟行,此岸彼岸,放手之顷,即成永绝。难怪张爱玲要说:“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撑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之黄浪,立涕泣久之。”
四年后,年仅三十一岁的萧红,病逝香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说:“我爱萧军,今天还爱,我们同在患难中挣扎过来!可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而半个世纪之后,萧军整理注释他们两人的书信集,并写下“锺期死去哀千古,地老天荒一寸心”的诗句。
蓦然回首,碎影沧桑,灯火阑珊处,却不见伊人踪影。花开堪折直须折,有爱当爱直须爱。是否真的要到放手之后,才“此情可待成追忆”呢?
登山先生读起来像是在接受传统文化的洗礼,古典味道很浓。
‘牵手’在台湾是爱人,另一半的意思。当年凤凰卫视才在大陆落地的时候,天天都播着苏芮演唱的《牵手》,这首由音乐才子李子恒利用日本音乐元素改编的歌,曾经是我最喜欢的。我是在听过音乐之后,才看李安导的电影《牵手》,音乐的调子很悲凉,很适合电影的主题。
爱一个人难,守一个人更难。我在想若当年肖军不离开肖红,没准肖红会活得更久,会有更多的好文字留存于世。胡若不当汉奸,也不一定会和张爱玲产生情素,结婚。在我看来,一切都是性格使然。
爱一个人就应当给对方快乐,当一颗快乐的种子。可在当时情况下,因时局和性格原因,他们的恋情注定是场苦恋。自古男文人多情风流,女文人孤高。肖红从离家出走,到香港病逝,一直都没有消停过,贫困的生活和肖红时好时坏的性格想必是肖军离开他的原因;张爱玲虽然最爱胡兰成,但胡的花心和滥情却是她不能承受。肖红正值创作盛年贫病死于香港,张爱玲辗转美国后,嫁给了大她近三十岁的美国人赖雅,但生活上也并不幸福,至于出嫁的原因是为了情还是为了生活,谁也说不清楚。
感谢蔡先生的文字,让我重新回顾了这两个女作家的苦恋人生,和她们的部分作品。
同一本书,读的时空不同,感受也大有不同。我喜欢我生活的时代!
附蔡登山简介:一九五四年生。曾任高职教师、电视台编剧,年代及春晖电影公司企划经理、行销部总经理。沉迷于电影及现代文学史料之间达三十余年。著作有:《电影问题·问题电影》、《往事已苍老》、《人间四月天》、《许我一个未来》、《人间花草太匆匆》、《人间但有真情在》、《传奇未完——张爱玲》、《百年记忆》、《鲁迅爱过的人》、《另眼看作家》。编著有:《徐志摩情书集》、《柔情裹着我的心——徐志摩的情诗与情话》、《消逝的虹影——王世瑛文集》。 " ]* e6 I( X ^7 z. Q9 j/ r( p( h5 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