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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水
发表于: 2013-7-24 15:38: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拍两散的岂止是故乡

去年10月我在澳洲参加个研讨会,在晚上的社交活动中遇到一群澳洲华侨,席间一个个问起莫言获诺贝尔奖在中国引起的反响,我说:中国媒体第一关心他拿多少钱,第二关心他拿钱干什么用,第三关心他会不会移民。每一句话音落下,都是一座哄笑。这些五六十岁、跟莫言年纪相仿的人,优越感溢于言表:作家、钱、移民,都是他们不用考虑的。
澳洲现在是个比较适合中国人定居的西方社会,华裔族群规模庞大。扎下根来的华侨们显得无忧无虑,举目是无边无际、绿草如茵的牧场,牛羊安谧地行走、啄食,公路上的汽车干净得仿佛刚刚出厂一样,每天行驶个百多公里,到白人社区文雅的教堂和酒馆里坐坐,殊为惬意,再看看国内人纠缠的那些欠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劳什子,怎能不尽情嘲笑一番。当年王昭阳远走美国,遇到的华侨也是这么同他说的:你看,我们这里多好,清洁的空气,恬美的庄园,和睦的社区,你英语又好,赶紧设法融入白人社会吧,而且一定少与中国人来往。
在读王著《与故土一拍两散》时,我一直在想:假如作者不那么生性浪荡,不那么敏感于少数族裔的身份,也不是很自觉地反思美国社会既有的这套运行机制与文化,他应该早就如那些黄皮肤的澳洲人一样,坐在乡间的餐厅里,掂着酒杯与远道的中国朝圣者吐槽米国的“好山好水好寂寞”了。从书中的第一篇文章“亚裔男之忿”开始,王昭阳就走上了一条疏离之路,这是因为他无比忠实于自己的感受,这种素养使得他无法说服自己,有必要忍辱一时,换得一个理想的未来状态:过上富足的白人中产生活。
“美国社会的分级从青少年阶段开始,有着极其隐蔽且无情的竞争过程”,最重要的划分成败的指标,“是在中国传统社会里成长的孩子极难适应和理解的两项——酷与性感!”海外观察者中,甚少有人正面写到这一点,即使写,也会直接从这个问题跳入到诸如美式个性教育之类的既有的论题里,转而对中国的一系列现实展开批评和否定。而王昭阳,我发现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包袱的人,一个本质性的浪子,他必须忠实于自己痛苦而孤独的感受,没有别的标准可以介入进来,左右他的褒贬。
因此,他的人生的突破有赖于个人魅力,而与财富和社会地位方面的提升无关。当他有了第一个白人女友后,就感到“我觉得自己成功地融入了西方文化”。他不无骄傲地写道:“在烟熏火燎的唐人街上,那些缄默然而机警的中国老乡,眼神犹如一把把钝锈的菜刀,指向我摇晃的后脑勺和轻狂的下巴。卡特琳偎在我的身旁,浑然不觉。”一种优越感跃然纸上,却不招人讨厌,比起那些凭着财富包养情妇的国内高官,他即便活得虚荣,也是精彩。
但读到后边,当他的女朋友一个个来了又走,而他疲惫、消极的情绪慢慢扩延到每一篇的每一行字里时,浪子的骄傲就渐渐远离了读者的视线,取代其位置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反省。我们肉眼可见的那些侨居者的优势:自然环境,饮食安全,教育水平,公共秩序,甚至取得一张绿卡带来的保障,他都只字不提;相反,他倒是时刻不曾游离于美国的不幸福感之外,并且,不停地找寻不幸福背后的原因:“美国也有一堵大墙。它无形无重的砖瓦巨石,筑在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自以为是的眼神中。……判断一个社会是否长久维持某种状态,不在于精英阶层,而要看它的中下层人民,尤其是这群人的心理状态。……近二十年,统治多数美国人的思想,不仅仅是经济至上、物质消费至上、哈佛学位至上、华尔街至上,最重要、最根本的一环,是自我至上。”
这种不幸福也有他自己的一份。与一个个女友从聚到分,男人体验了“酷”所带来的快感和落寞,支撑着他继续过这种日子的,有一大半是自恋,而命运的不确定性已经构成了一种诱惑,让他陶醉其中,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也都是一些身世复杂、经历颇丰的漂泊者。王昭阳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本人,也是美式自我之上的一个受害者,一缕游弋的孤魂。
在《精英阶层的瘫痪》一文中,美国人大卫也对亚裔女孩眼里的“纽约酷文化”产生了厌恶,“那群酷人、媒体人、一熟人,一二十年了,还是那副千篇一律的装扮和嘴脸,故作高深的玄妙的词语,越来越不堪入目的所谓艺术品。”强势文化,接受朝拜的文化,其内部出现了自省、自疑和自我颠覆的力量,大卫(这个“过分传统的美国男人”)就是如此。他38岁才找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中国女孩,然而后者却是纽约时尚符号的受用者,她爱上的是一个被大卫所鄙视的曼哈顿上流文化,与白人男性“酷”的魅力相混合的消费文化。
王昭阳不反感酷人本身,他用那些“泡洋妞”的经历,填平了初到美国时的心理失衡。他反感——更准确地说是厌倦——的是生产酷人的那套机制,其核心是消费,其具体效果是将人扁平化。美国不需要一个斯大林式一手遮天的人物来命令全体,美国人自然地就会把自己塑造成同一个样子。这套机制,即使已有如大卫这样的美国人自己来质疑和侵蚀,刚刚出现的漏洞也会被来自二三线世界的年轻人及时补上。曼哈顿的精品店,旧金山的名利场,全靠这些人的腰包支撑着。
类似的洞见撑起了这本书的价值体系;书名中的“故土”当指中国,但一拍两散的又岂止是中国。浪子王昭阳,《资本论》译者王亚南的孙子,自己选择了一条无所依归之路,弥散在纸页上的惆怅不停地将我们的注意力从他泡过的一个个洋妞身上移走,转向一幅渐渐清晰起来的悲剧图景,而西方世界正在向它滑落过去。
他所阅过的那些女人中,俄国女友卡特琳,分手后仍然与他保持了20年的友谊;网友尤利娅,保持了10年的友谊至今;最早的同事莎丽·艾瑟曼,2001年时39岁,依旧单身,离开了那家丑闻不断的金融公司。格鲁吉亚姑娘萨洛美,一个“长大的女人”衬托出他“无助的老男孩”的本质,她管他叫“我亲爱的雷马克式男人”,他俩从未谈过“永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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