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福坤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黑脸男人，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上。两只鹰居然打败了他们刚刚买的价值几十万的精良机器！

郝福坤是机场驱鸟队队长，别看这名头不怎么样，但工作却是很重要的，一只小鸟和正在飞行的飞机相撞，力量无异于一发炮弹。国外曾有因飞鸟卷进发动机风扇叶片，而造成机毁人亡的悲剧！

这不，今天刚接到通知说二十分钟之后会有飞机降落，但机场跑道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密密麻麻的蚯蚓，从而吸引来一大批鸟，就连刚买的驱鸟设备都不管用。

因为这批鸟中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不能进行射杀，就在时间越来越紧迫的时候，一个黑面男人说他有办法，然后打开了背在背上的背篓，放出了两只鹰！

黑脸男人口里打着呼哨，两只雄鹰发出一声惊空遏云的鸣呖，如离弦之箭般直穿云霄。众鸟顿时乱了阵脚，无不望风而逃！没几分钟，机场跑道一片干净，两只鹰也飞回来，落在了黑脸男人的肩上！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郝福坤激动不已，如果机场能养两只这样的苍鹰，那长久以来的驱鸟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郝福坤赶忙上前套近乎，这才得知，原来黑脸男人是来找自己的！他正是自己的前室友，同时也是自己最好朋友马戎的父亲马有才！他是来拿马戎的笔记本的。

只不过前段时间，在竞选新队长的时候，两人矛盾渐深。有一次，机场飞来了两只濒危珍稀物种岩鹭，当时情况紧急，就在郝福坤犹豫的一刹那，马戎立功心切，抢先开枪射击。结果马戎被依法拘捕，郝福坤却毫无悬念地当选了队长……

郝福坤陪马有才去办了相关手续，回来后问道：“马叔，鹰是最难驯养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马有才回答：“我家老太爷是清朝皇帝钦点的鹰户，专门进贡皇室打猎用的猎鹰！”“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马戎怎么从来没提起过？”郝福坤纳闷地问。

马有才说马戎出事之前回过老家一趟，找他要这两只鹰，说是能派上大用场，马有才当然不答应，结果马戎趁晚上将两只鹰偷偷带走，被他半路截了回来，劈头盖脸把马戎一顿好揍。

现在看来，马戎要鹰一能驱鸟，二能升职，的确是能派上大用场。马有才眼眶红了起来：“我要是早点把鹰给他，戎娃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我这不是犯浑吗？我这趟来，就是来送鹰的。”

郝福坤惊愕不已，队里刚引进的设备就是马戎牵线介绍的，据说制作精良，比别的供货商还贵了几万块钱。为此，郝福坤和马戎曾大吵了一架。办完这件事之后，马戎才谎称父亲有病，请假回了老家。如果马戎当时用两只鹰省下几十万的费用，一定会立功升职，那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引进设备呢？

马有才听了郝福坤的分析，前后一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马叔，你真的愿意把鹰送给机场吗？”郝福坤忍不住问。

马有才更正说：“是戎娃说把鹰送来就能救他出去。可他让我去莽山路9号找一个姓常的人，并没说把鹰交给机场啊！”

郝福坤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马有才说他来机场之前，已经去过那里了，可里面没有人。他想起儿子再三叮嘱他，让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回家，就先来了机场。

郝福坤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就提出陪他走一趟。马有才正心里没底，便欣然答应了。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莽山路9号，郝福坤敲完门后，一个穿着橡胶连体衣，两手沾满血污的人来开门。得知他们是马戎介绍来送鹰的，那人的两只眼睛立刻精光闪烁，死死盯着马有才背上的竹篓。

马有才忐忑地看了郝福坤一眼，郝福坤往屋里一看，只见屋里陈列着各种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

这人自称常师傅，马戎给他打过电话，只说让自己帮忙，他的客户里有人能够让马戎无罪释放，但条件就是两只鹰。马有才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一时呆住了。

“你要鹰，就是为了杀了做标本吗？”郝福坤瞄了一眼他的工作室。

“杀了？不，鹰是鸟中之王，杀了还有什么王者之风？”常师傅笑了，说要做出好的苍鹰标本必须用针戳瞎它的眼睛，活活饿死，只有这样死的鹰才会充满怨气，至死保留着那股桀骜凛然的气势。郝福坤听得一震，马有才的脸已经直接白了，一只手捂在了小腹右侧。

“马叔你没事儿吧？”郝福坤看出他不对劲，急忙问。“我没事儿！小周，走，去找那个混账东西！”马有才咬牙道。

两人不顾常师傅的阻拦，心急火燎地来到了看守所。马戎看到郝福坤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但还未等郝福坤回答，便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狠骂：“你回家偷我的鹰，这回又让我送过来，你知道那个姓常的是干什么的吗？”

马戎看一眼左右的看守，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说：“他是干吗的要紧吗？关键他能帮我，是鹰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

“打从你太爷爷那辈起，我们马家就没杀过鹰。‘马不杀鹰’是祖训，教你训鹰，你怕吃苦，现在连祖训都忘了吗？”马有才教训儿子。马戎反驳道：“训鹰能有钱吗？没钱，穷人就是有钱人的玩物！”

马有才气得霍地站了起来，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指着马戎不住颤抖，忽然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郝福坤大惊，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马有才是急性阑尾炎发作，需要立即手术！马有才在进手术室前，还不忘记叮嘱郝福坤帮忙喂鹰。

照顾马有才容易，喂鹰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当郝福坤站在马有才面前时，一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

马有才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知道戴双手套啊。”然后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开口，“跪下。”郝福坤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一个训了四十年鹰的鹰把式收你为徒，还受不起你一跪？”马有才神色庄重，郝福坤大喜，立刻跪下喊了一声：“师父！”

马有才躺在病床上悉心传授，郝福坤凝神聆听，唯恐遗漏了半句。马有才说鹰是认主子的动物，要想它们易主，就得重新熬鹰。熬鹰是个苦活儿，要不分昼夜守在鹰架子前。鹰一开始精神抖擞，慢慢开始饥饿困乏，这时不但不能喂食，还不能让它睡觉。只要鹰一瞌睡，就要拿棍子把它打醒。

直到三四天之后，鹰胸前的毛开始扎散、精神萎靡的时候，才能拿肉片蘸水喂它。鹰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被洗脑了，知恩回报，自然就将喂它的人当成自己的主人了。

“熬鹰也是熬人，你过得了这一关，才能学后面的拉鹰、放鹰，让它完全听你的话。”马有才语重心长地说。郝福坤牢牢记住，每天巡查工作、照顾马有才之后，剩下的时间就不分白天黑夜对着那两只鹰。四天之后，郝福坤眼眶深陷，走路脚底发飘，小命都快熬没了。

这天他正对着鹰架子蒙眬欲睡，手机忽然响起来，郝福坤按下接听键，迷糊道：“快不行了……”对方一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爸不行了？我该死，是我害死我爸的！”郝福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原来是马戎打电话问他爸怎么样了，恍惚听见一句不行了，就大哭起来。

郝福坤急忙解释，把马有才的情况告诉了他。马戎哽咽难言，半天才说：“郝福坤，哥们儿谢谢你。”郝福坤苦笑，忽然一眼瞥见两只鹰的胸毛先后扎散开来，不由得大叫起来：“能喂食了，能喂食了！”

郝福坤顺利通过了熬鹰这一关，马有才倍感欣慰。这已是术后第五天了，马有才恢复良好，便让郝福坤把笔记本交给警方，儿子特意叮嘱自己拿他的笔记本，一定是有什么证据在里面。

果然，警方查出，马戎给机场买的那一批驱鸟设备，拿了六万元的回扣！

可是，郝福坤依旧不理解，马叔把自己亲生儿子送进监狱的行为。马有才叹了一口气：“戎娃是一只惯坏了的鹰，他现在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熬不了他了，就让政府替我管教管教吧！”郝福坤肃然起敬，这个看似卑微普通的黑脸男人，骨子里却是这么深明大义！

马有才自从出院后，郝福坤就把他安置在机场附近的一家旅馆里。一有时间，马有才就教他驯鹰。等到郝福坤能将两只鹰架在左臂上、收放自如的时候，马有才要回老家了。

“不管心里多舍不得，候鸟迁徙过去也要把鹰放了。它们也要繁衍生息，生儿育女。等到来年寒霜降、草开堂的时候再上山请鹰，这是鹰把式和鹰的约定。”马有才叮嘱道，郝福坤一一答应。

“不忙的时候，替我去看看那个不长进的东西吧！”最后，马有才颤巍巍地加了一句。郝福坤的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一个月后，当郝福坤把这句话转述给马戎听时，马戎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郝福坤悉心照顾两只苍鹰，尽职尽责守护着机场上的一片天空。他每个月都会请假一天去看望马戎。他和马戎也有个约定，等到寒霜降、草开堂的时候，要去陪伴那个默默等待的老人，一起上山请鹰。

这是宠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