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我趣
——听一个资深广告菜鸟发牢骚


文/唯二


一、初心
那年我23岁，毕业一年。每天吊儿郎当地混日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某个下午，我去朱雀古玩城打发时间。走了一圈下来，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货色，常去的几家店也没什么漏儿可捡。于是百无聊赖地晃悠出来。口渴，就穿过马路去对面的体育场买水喝。
刚走到小卖部，天刹那间就阴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钟雨点就急速地拍了下来。我赶紧往体育场外沿的商业街跑，每家商铺都有遮雨棚，刚好够避雨，不至于被雨淋湿。
我气喘吁吁地沿着圆形的商街往前走，从体育场内传来音响的声音，隐约听到好像是超女的演唱会。我好奇，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听黄雅莉彩排。刚好经过的这家汽车改装店门口有两把矮凳子，我就坐了下来。
这时候从店里面出来一个30多岁的男人，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向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在这避雨，没别的意思。他也跟我点点头，坐在另一个凳子上。我为了避免尴尬就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当时聊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聊天的氛围特别好，后来他回到店里拿出一瓶伏特加，水蜜桃口味的，我们俩就坐在大雨磅礴的屋檐下对饮，雨点砸在地上的声音混合着超女们彩排的歌声，彼此聊得很尽兴。
雨停了，酒也喝完了。我也打算打道回府了。这时候他问我小伙你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我刚从一家杂志社辞职，之前做编辑。他说你想做广告吗？我说我没想过。他说我觉得你可以，你有天赋，我一看你就像广告人。我说那我做什么呢？他说先从文案做起。
说着领我走进店里上到二楼，和一楼汽车改装店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二楼很有艺术范儿，四周全是设计的书籍，虽然地方不大但却很精致。
就这样，第二天我加入了这家广告公司，做起了文案。那一天是2007年5月14日。
来了之后我才知道，不只是我，整个广告公司都是新的。老板之前是西安美术学院的老师，所以大家都叫他王老师。王老师教了几年油画，觉得没意思就辞职去了一家高端百货，做企划部经理。一干就是七年。有一天他觉得要尊重自己的内心，他一直对汽车有浓厚的兴趣，索性辞职开了一家汽车改装店。
王老师原本以为，辞职后就和百货行业划清界限，可是之前交往的大部分朋友，几乎都是各大商场百货的高管，大家对王老师在商场企划方面的造诣也都钦佩可嘉，即使知道他不混百货业了，也时不时找他商量或者帮忙。找他的人多了，就有人建议他开一家专门的商业策划公司。于是，他接受了这个建议。
王老师负责业务对接和商务谈判，另外两名同事是设计，只有我一个文案。我学的是新闻专业，文字写作对我来说不算难事。但是百货商场的广告文案要怎么写，我还是一头雾水。
没有人教我，王老师只扔给了我一本《中兴百货广告作品全集》，然后露出很神秘的一笑说，我相信你。
就这样，没有缓冲，没有磨合，上班第一天我就要一边学习一边实践。直到我快把许舜英的文字倒背如流，才算是找到了一丁点文案的感觉。
在这家公司呆了一年半，我的成长很迅速。一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那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快乐的一个阶段，我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去迎接每一天的挑战和新鲜感。
进入公司三个月后，我被派到无锡驻场。一家本土老牌商场找到我们，希望能为他们的20周年庆做一次全程企划。很不巧的是，王老师当时正在忙着办理移民手续，所以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全权管理。
随我一起去的，是两个女设计师。一个是公司新招的应届毕业生，另一个是高薪外聘的救火队员。我不仅负责安排她们的工作，也要负责她们的饮食起居，甚至还要叫她们起床。
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只能自己摸索。每天在同行的QQ群里不停咨询，听前辈们给我建议。我用一周时间，写好了企划方案。其中包含推广主题、美陈装置、媒体投放、公关活动的建议，还不知死活地建议客户做一本专门直投给VIP的纪念杂志。
为了完成这本杂志，我付出了前所未有的脑力和精力。按照内容的规划，杂志需要拍摄三组时尚大片，确立了主题之后，我和北京的模特经纪公司接洽，确定了模特和拍摄时间。
拍摄前一天，我拿着8个外籍模特的三围卡，去商场内各大品牌借衣服，然后把两大箱衣服和饰品送到摄影棚。这一切结束已经是半夜两点。
第二天凌晨5点起床，去机场接模特和经纪人，到了摄影棚，先和发型师、化妆师沟通，让他们按照我设定的主题给模特造型，同时还要给每位模特分发服装。然后和摄影师沟通，告诉他我想要达到的效果。紧接着我要用蹩脚的英文，夹杂着表情和手势，告诉模特们该如何摆POSE。快到中午，我还要打电话订餐，跟摄影棚老板商量延长拍摄时间。下午两点不到，我的嗓子已经哑了。
没有人帮我，只有我一个人。那天拍摄很顺利，各个环节都配合的很好。可是回到酒店的时候我还是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完以后洗了把脸，然后出门叫两个女同事出去吃饭。那天是中秋。


二、家境
我问过王老师，为什么当初要用我，他回答说，因为那天你穿了一双GUCCI的一脚蹬，湖蓝色，我觉得你小子品味不错。我始终没有说出口，那双鞋其实是A货。
我念的是一所民办大学，学费很高，可想而知家里有钱的学生也很多。十八九岁的年纪，要么拼学业，要么比吃穿。而我在学习方面实在没有天分，成绩一塌糊涂。所以我谨遵奶奶说的“人是衣裳马是鞍”，在穿戴方面特别讲究。
我的生活费在同学当中算是中等，不多也不少。好在小时候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所以耳濡目染，在服装搭配这一点上，我比其他同学更在行。上学时我经常去小寨的百汇二楼淘货，几十块钱的衣服，我也能穿出几百块的质感。
我的虚荣，源自于我骨子里的自卑。小门小户出身，又加上天性敏感，来到一座大城市，很怕被人瞧不起。我很清楚我没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尤其身处一个以貌取人的环境。
后来毕业离开学校，我所从事的行业，无一例外都是以貌取人。虽然不像《穿prada的恶魔》那么夸张，但不管是在电视台实习，还是在杂志社或者广告公司上班，我都不得不面对很多比我有钱的前辈和同事，我必须融入到他们的语境，和他们平等沟通，所以我尽量穿得像个有钱人。
可能会被很多人不齿，但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我读过很多书，走过很多地方，我之所以成为搜索引擎达人什么都知道一点儿，我所有的努力都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只是为了和同事和客户聊天的时候，哪怕多一个小小的话题。
从王老师的公司离开之后，我去了地产广告公司。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我只知道地产广告行业非常红火，从业人员收入普遍很高，我刚进去的薪水就是我之前的一倍，职位也变成了撰文指导。而我忽略了一点，我对房地产甚至一无所知。
如果说我此前建立了一点自信，也很快土崩瓦解。我成了一个在场的旁观者。
我第一个负责的楼盘，是一个城市中心的大平层项目，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尝试着做消费者洞察，但总是找不到突破口，一句简单的slogan成了我的心病，寝食难安。
公司新来了一个实习生，坐我旁边。他礼貌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我说没什么，你帮不上我的忙。他就凑过来追问我是什么难题，我推辞不过，只能跟他把项目基本情况大概说了一遍，然后他说哦，这样啊，我帮你想想。
快下班的时候，他把椅子滑到我身边，笑着说光哥，我知道什么人会买这个房子了，像我姑妈那样的，她家原来在郊外的别墅里住，后来觉得郊外实在太荒凉了，每天开车到市区又太远，所以今年她们又搬回市中心住了，你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想想。
我瞬间灵感乍现，“给住过别墅的人”这句slogan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创作总监很满意，客户也很满意，可是我并不感到高兴。我知道仅凭我自己，是想不到这个切入点的，因为我没有那个经历，在那之前，我和别墅这个物种没有任何交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实习生是某开发商老总的儿子。而我也深深体会到了成长环境不同带来的差距。这种差距平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时刻影响着我们。虽然家境好坏和幸福与否无关，但家境决定了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见识，而见识是装不出来的。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可以增学识，行路可以长见识。从那之后，我下定决心，只要有假期我就要去旅游，去真正见识外面的世界。
我花了五六年时间，走遍几十座城市，当有一天，我把旅行中的某个见闻，应用到我的广告创作中，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单调的专业无法支撑可持续牛逼，见识往往决定了你的视野，以及你的思考方式。
这个世界并不公平，有人天生就含着金汤匙，而有人需要奋斗18年才能和同事坐在一起喝咖啡。所幸的是，后天的积累可以稍微弥补先天的短板，不至于连一个希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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